延诞法师灭身记
闫家村有个出了名的淘气包,在家排行老二,爹妈也没文化,大字不识,瞪眼瞎一对。孩子三岁了连个正经名字也没有,夫妻俩关上门合计半天,终于有了——“闫二蛋”。
村口有座庙,内塑仙佛数尊,附近各村善男信女不绝,香火很旺。
闫二蛋淘气常到庙里戏弄那些香客,见有人跪下来“娘娘保佑,二胎要生男孩呀”,闫二蛋就躲在塑像后面,阴阳怪调“照办——”,那人一惊“送子娘娘显灵啦”,磕头如捣蒜。
闫二蛋得闲就去,“打卡上班”,于是一座破庙灵异之象频发,众口相传,皆视为神庙。
后来闫二蛋长大了,再像小时候那样躲在塑像后面,便要露出半截屁股来,再也骗不了众人了。
这时管家大和尚给出了个主意,把塑像从后面掏空,只留正面的壳儿,眼睛处挖个小孔,不碍视线,闫二蛋只管站在那里就行了,就像戴了个大面具,后面依塑像轮廓又做了一个盖子,这下万无一失了。
这招果然非常奏效,“生意”大好,十里八乡,蜂拥而至。闫二蛋每天与香客对答如流,口才提升甚速,俨然成了职业占卜师。
可他这占卜的水准就不敢恭维了,准确的说,一次都没占对过,半次都没有!可这无所谓,最要命的是哪怕是占错了,信徒们还是提着礼物,烧了高香来磕头拜谢。
说来一点都不怪,这事多了,比如高考前夕有家长来求佛助子通关。闫二蛋在后面一看都乐了,“这不是狗腿三他妈吗?就狗腿三那学习成绩还敢考大学,考美国家里蹲大学啊?我呸!”闫二蛋不假思索,一口回绝:“此关不通!”那女人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谁想两个月后,那女人又来了,还带来半车礼品,一进庙门,扑腾跪地“大法师算的太准了!”
闫二蛋听的心惊肉跳,满院和尚也都懵逼了,这女人难道疯了?
大和尚忙过去扶她,那女人愣是不起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准了!算的太准了!按我儿的成绩的确是过不了高考这一关,但我儿本事大呀,十多年的压岁钱省着不花,这回大手笔买了防电子干扰的作弊器,昨天成绩一出,分数都超重点线啦!”
大和尚转忧为喜“恭喜,恭喜,可喜可贺!”那女人在地上啪啪磕头:“人家孩子十年寒窗苦读也不过上了个中专大专,我家孩子十年寒窗苦攒却一举破重点线!我儿有出息啦!”
这算是一例,还有点比如跑长途货运的老李最近接到一笔大买卖,若能成功送达,获利颇丰,可问题在于沿途要经过一段事故高发的山路,老李心里没谱,也来庙里占卜一下吉凶。
闫二蛋从后面洞口一看这人的鸡窝头发型就恶心透了,还谈什么吉凶!大声喊:“鸡窝飞天,身首两边!”
老李听不懂,大和尚解释说就是头和身子都不在一处啦,老李顿时身子都软了,颤悠悠地被小和尚扶出庙门。
半个月后,老李又来了,完好无损,身子骨硬朗着呢,满院的和尚都不敢看他一眼,可老李见了和尚又是点香又是撒钱,欢喜无边。
进了二门,只见老李助跑直奔大殿,飞身下跪“太准了!算的太准了!那天我太紧张,方向盘没打好,奔了悬崖去了,大法师算的太准,是我命里有这一劫。
谁知后面那辆卡车上的老王发神经了,关键时刻撞了我的尾,硬是把我的车从悬崖边上撞了回来,他自己却栽了下去,大法师您英明啊!”
临走时老王捐了善款,又跪地磕头“那个隔壁的老王啊,我那个可怜的竞争对手老王啊,你可总算是死了呀!我以后一家独大可以漫天要价啦,我发财啦!”
闫家村神庙的名声由此越来越大,八百里外的也驱车前来烧香占卜,光是香火钱也够小庙吃上三辈子啦。
作为“庙柱子”的闫二蛋英姿焕发,如日中天,不免沾沾自喜,人这一骄傲,后面的事可能要嗷嗷叫。
按说是好事,闫二蛋十几年占卜生涯唯一算对的就是这桩事啦。那天从宝马车上下来一个油头粉面,黑西服黑墨镜的八字须小子,提了八斤红头钞票往案桌上一放,单膝下跪,注意,是单不是双,闫二蛋看见腮帮子都气肿了。
一段自述,原来那小子是有妇之夫,外遇有了小三,妻子当然不干了,扬言要杀了小三,这次过来占卜就是想知道妻子会不会真杀了小三?
闫二蛋再看那小子的傲慢姿势,气的都哆嗦了“必死无疑!”那小子听了犯嘀咕了“这么确定,你怎么会知道?”闫二蛋不耐烦了“知道不知道就问你底下那两个亢奋的蛋蛋了!”那小子满脸通红,羞愤而出。
后面的事果然应验了,现场惨烈,小三被杀,媒体大面积报道,方圆几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闫二蛋真神算也!”
事后不久,那小子又进庙了,两手空空,大步流星。满院的和尚都对他点头哈腰,以为这下又要收到不少刷卡捐的善款啦。
谁知那小子进了大殿也不下跪,突然从袖口里掏出尖刀朝闫二蛋面前的塑像就是一阵狠戳。闫二蛋眼睛差点被戳瞎,虚叫了一声,看眼前情况不妙,赶紧打开后盖出逃。
不想被那小子一把抓住,闫二蛋理直气壮,“我算的那么准,还不感谢我!”那小子恶狠狠地说:“都是你算的准害死我情人!”
闫二蛋有点晕了:“我算的准,你更应做好预防,你不知道?”那小子更怒了“知道不知道就问你底下那两个亢奋的蛋蛋了!”闫二蛋被那小子猛地按倒在地,剥下裤子,径直将两个蛋蛋给取下来了,手脚及其麻利,迅雷不及掩耳,那小子像是屠夫出身。
闫二蛋惨叫一声,昏死过去,满院和尚都吓到了,呆若木鸡。那小子双手淋漓,提着二蛋,扬长而去,竟不知所踪。
过来半个时辰,这帮脑袋无毛的家伙才缓过神来“赶紧救人哪!”闫二蛋的伤口还在流血,大和尚忙喊“快寻香灰过来!涂抹止血!”偌大的一个庙竟没有一星香灰可寻,也真奇了怪了。
原来庙里提倡“无纸化办公”,捐善款还是烧高香都是扫码支付,香案上更无香炉,倒是贴满了二维码。香也不用真烧,只要扫码付款就代表了,也省的烟雾缭绕,污染环境。
看似简便高效,可在这节骨眼上却要了闫二蛋的小命,闫二蛋终因流血过多,永远的离开了他心爱的占卜师岗位。
事后有人说“闫二蛋”这名字起的就有问题,“闫二蛋——阉掉两个蛋”,这下遭报应了吧。众人一琢磨,别说,还真有道理,直到后来一位云游方士的出现才结束了这个传言。
方士勘验了家世族谱,风水地貌,又结合历史上此地发生的典故,又是罗盘又是蓍草的弄了一堆,最后得出结论:“闫二蛋乃西天极乐世界‘晏澹菩萨’下凡,‘晏澹菩萨’于俗世间还有一段公案未能了解……”
一听“晏澹菩萨”,一个小和尚急了:“这不还是阉蛋吗?”
方士笑了:“晏澹’乃晏静澹闲之意,此境界非同小可,只是这穷乡僻壤闫家村有何德何能敢承接如此法力的圣仙神佛,其中定有蹊跷?”罗盘加蓍草又弄了一通,“唉,可惜呀!”方士长叹一声。
众人一脸狐疑,只听方士道:“闫二蛋本是‘晏澹菩萨’下凡,可惜性子太急,中了‘早死早投胎’的邪,提前一个时辰落了人间,一错百错了,说来可惜呀?”众人叹惋不已,满院和尚一时齐诵:“阿弥陀佛,憾哉,憾哉。”
方士又道:“菩萨的功力,晏澹的心性却操了占卜的职业,还落了个尸身不全,若能延缓诞生一个时辰,又将……我且赐他‘延诞法师’的尊号吧。”众人拍手叫好。
谁知小和尚又急了:“‘延诞法师’不还是个阉蛋吗?”大和尚这次捂了他的嘴。
闫二蛋死了,没有人过来占卜了,这庙渐渐又冷清了,满院和尚也无心诵经念佛,一个个愁眉苦脸,靠回忆过去捱日子。“总得要展望未来吧”当家大和尚发话了,“以后我们
庙不靠占卜靠卖蛋!”大家听完脑子都抽搐了。当家大和尚果然是当家的,他找人将大殿修葺一新,把原来的塑像都搬到后院里去,又投巨资塑了一尊超大的闫二蛋的鎏金雕像,顶悬一匾,上书“延诞法师”四个大字。
门廊两边又拟了一副对联,左边“天生妙机死于神算痛失二蛋”,右边“地覆玄关君携何物慰我一盼”,上一横批“蛋归来兮”。
精装修一搞果然起到了效果,大批信众失而复得,大和尚把握时机印了关于闫二蛋前世今生的小册子,四处传发,这下小庙名声大噪,“晏澹菩萨”的降身之所,不得了啦。
大和尚顺势而为,把原先贴的二维码都撕下来,换上了竹编小篮子。
善男信女心有灵犀,“延诞法师”哭唤“蛋归来兮”,也就是想要腌蛋之类的东西啦,不出所料,每次篮子里都堆满了各种腌过的蛋蛋,什么鸡蛋,鸭蛋,鹌鹑蛋,鸵鸟蛋……种类多着呢。
不出半月,腌蛋竟堆积如山,眼看都要臭了,大和尚审时度势,成立“闫家村神庙电子商务部”,自封部长,在多家网络销售平台注册“农家土特产腌蛋专卖店”,生意大好,销量猛增,吸金能力远超当年占卜时,满院和尚无不欢欣鼓舞,心口相诵:“‘延诞法师’延诞地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