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佟晓宇
编辑/石爱华
邸勇出狱之后
三年前，河北省滦南县人邸勇通过婚姻中介认识了小自己五岁的王娟。二人第一次见面发生关系后，王娟称被邸勇强奸。经过多次审理，邸勇被判强奸罪，获刑三年。
三年间，邸勇坚称自己无罪，没有对王娟实施暴力和强奸。服刑期间，邸勇始终拒绝认罪减刑，直到2021年2月28日刑期结束出狱。
他出狱后发现，当年的中介已经关门，申诉是他唯一的坚持。
律师认为，该案证据链条并不闭合，邸勇一直否认强奸，而且除双方口供外，缺少核心证据证明邸勇采取了暴力强迫王娟。据悉，该案的刑事申诉被河北省高院受理立案，目前在等待进一步的结果。
小邸出狱那天，亲朋好友在门口等他
一场相亲与三年牢狱
2月28日上午，邸勇走出监狱大门，家人、朋友和律师，二十几个人等在大门外。看到熟悉的面孔，邸勇抬头看了看太阳，“三年刑期终于自由了”。
2018年，邸勇被控强奸，滦南县法院一审判处强奸罪成立，二审维持原判后在冀东监狱服刑。但邸勇始终坚称自己是清白的，他在监狱里拒绝认罪，不接受减刑，度过了1095天。
这一切要回到2018年的一场相亲。
2018年初，30岁的邸勇从部队复员后，离开家乡河北滦南县，考入郑州武警消防支队，成为了一名消防员。因为工作在郑州，邸勇一直不太放心在老家务农的父母，想要找个老家的女朋友安家。
2018年下半年，邸勇在微信上看到滦南县一家婚介所的广告，跟老板王北联系上后，邸勇将自己的资料给了对方。正是通过王北，邸勇认识了王娟。
2018年春节，邸勇回老家探亲。2月21日，交过188元婚介费后，王北给他推送了王娟的微信。在王北口中，王娟是个十分不错的女孩。
2月22日下午5点半，在王北的婚介所，邸勇见到了25岁的王娟。邸勇印象中，王娟一头长发，面容姣好，看起来温柔、文静，“像一个特别会体贴人的女孩”。在婚介所时，王娟一直称呼王北为舅舅。但王娟后来说，她和王北两人并没有亲戚关系，只是这样称呼而已。
晚上，邸勇请王娟和王北等几个婚介所的人吃饭。饭后8点多，他开着哥哥的车带着王娟到滦南县城的北河边散步。
邸勇称，俩人聊得投机，在车上发生了性关系。之后，他将王娟送回了婚介所。在邸勇看来，这似乎是一段感情的开始，但真正等着他的却是一场诉讼。
当晚，王北打电话给邸勇，说王娟称自己被他强奸。通过和王娟沟通，希望邸勇能拿五万元钱给王娟，作为补偿。
2月23日上午，邸勇认为自己没有强迫王娟，但为了不再纠缠，他给王娟打电话，试图用两万元解决此事，但被王娟拒绝。王北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到邸勇家，要求拿出三万元补偿王娟。邸勇质疑对方敲诈，但王北称，如果调解不成，他们只能报警。
邸勇从没有觉得对方会报警，也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件事坐牢，“我没有做错，我们双方是自愿的”。
邸勇与中介的聊天记录邸勇与中介的聊天记录
“我没有做错，就不会认”
邸勇告诉深一度记者，探亲假还没结束，他听说镇上有人跟他遭遇相同。2018年3月1日，在去长宁街寻找其他当事人的路上，邸勇被警察带走，警方称有人报案，说他强奸。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邸勇认为自己没错，所以即便被抓，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真的会坐牢。他不怕警方介入，或许这样能更好、更快地解决这件事。
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发展。
被逮捕后，他被羁押在滦南县看守所。2018年6月1日，滦南县人民检察院向滦南县法院提起公诉，指控邸勇犯强奸罪。
滦南县检察院指控，邸勇曾在2018年2月22日与王娟共进晚餐后，驾车将王娟带到偏僻的滦南县北苑华府北侧空地处，试图与王娟在车上发生关系，遭到王娟明确拒绝后，邸勇使用按手、压身体等方式强行与王娟发生了关系。
经过两次不公开审理，2018年12月29日，滦南县人民法院做出判决。根据案发地采样到的精斑以及其他能够证明二人之间发生过关系的证人证言，认定邸勇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邸勇不否认发生关系，但王娟是否是自愿的成了问题关键。
王娟在调查中称，二人独处的路上，邸勇曾对她动手动脚。期间，邸勇从驾驶室位置迈到副驾驶位置上亲她。她说“别这样，能好好的不”，邸勇没有回应。她一直推搡他，但没推动，后邸勇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对于王北提出，找邸勇要两、三万块钱给她作为补偿，她同意了。
庭审中，邸勇一直否认自己强奸，“我没有强迫王娟，也没有实施任何暴力”，邸勇称，如果自己真的强奸了王娟，她肯定会反抗，也会第一时间选择报警，而不是通过委托人向自己索要钱款。
邸勇和家人不服判决，向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2019年2月26日，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在狱中服刑期间，邸勇的所有考核基本都是满分，还获得过三次奖励。狱警告诉他，这些作为减刑的条件足够了，只要认罪，就可以申请减刑二至三个月。邸勇拒绝了，他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减不减刑，我不在乎”。
邸勇的朋友圈
“不管申诉等多久，都不会放弃”
出狱后，邸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诉。最近一周，邸勇的睡眠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十个小时。好几次他在朋友圈里慨叹，“一夜又过去了”，“就是睡不着，睡着了就做梦，关于那天的梦，醒来就再睡不着了”。
邸勇申诉代理律师李龙告诉记者，去年十月，该案已经向河北省高院递交了刑事申诉状，河北省高院受理立案。
等待申诉结果，是邸勇现在唯一的生活寄托。出狱后，邸勇还没有工作，和父母生活在老家的三间老房里。
服刑的三年里，邸勇一共见了父母两面，“每一次看到我的时候都是泪流满面”，现在父母都已年近七十，不再务农，还要支持自己案件申诉的花费。
据邸勇的父亲介绍，王北的婚介所已不再经营。
邸勇还保留有当年曾一度为了摆脱纠缠，同王北沟通的微信截图。截图显示，邸勇几次转账给王北。他说，当时几次沟通下来，父亲和自己一共给王北一方将近一万元。王北还跟他承诺，已经跟公安局说清楚了，让他安心去上班。但第二天，他就被拘留了。
邸勇一直希望这些截图能够作为证据，说明自己无罪。
对此，邸勇的叔叔也一直心存疑惑：“出事后，为啥不是女方和家人过来商量，而是王北找人来协商要钱呢”？
针对此案，专注刑事辩护的北京衡宁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常铮介绍，强奸、猥亵案件，由于往往发生在私密的空间，取证相对困难。在司法实践中，主要还是依靠当事人口供。如果被告人承认违背妇女意志，且被害人声称不自愿，“被告人被定罪的几率要大很多”。而在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情况下，如果被告人一直不认可犯罪，即存在“零口供”，这种情况下定罪，从证据链上来讲，是存有瑕疵的。
深一度记者了解到，警方从事发地提取到的精斑显示与邸勇基因一致。邸勇当时的代理律师则认为，王娟的证言，不能证明邸勇曾对她使用暴力，涉案车辆内未检测出搏斗过的痕迹，也没有在王娟身上检测出受伤痕迹。仅凭精斑，只能证明二人发生过关系，并不能证明邸勇强奸了王娟。
常铮认可这种说法。常铮介绍，除了依靠双方的言辞证据之外，还需要其他证据来进行佐证和印证。
一审判决书显示，除当事人证言外，还有王北等多人证言。常铮认为，本案中，除了当事人双方外，有些证人证言是一种传来证据，即只是听被害人所讲的，或者依据被害人所表述的情况，事后来推断，这些证言其实只能起到间接的印证作用，并不能够直接印证当时事发现场的情况。
王北等人曾去找邸勇要钱，“这个行为能够说明，不能排除他可能因为拿不到钱而提出强奸的行为”，因此常铮认为，此案的证据链没有达到闭合状态，不能排除他们有可能是自愿发生的。
目前，邸勇刑满出狱已经过去两周，据其申诉代理律师李龙介绍，该案的刑事申诉被河北省高院受理立案后，目前在等待进一步的结果。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邸勇、王北、王娟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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